鄭妹

戚偉易死在趙深深懷裡，已經快一年了。

這一年來，
我們一直沒有說破戚偉易已死的事實，
假裝他還活在世界上，
只是因為換了工作或搬家什麼的，
沒能來走動拜訪。

為什麼呢？
是怕赤裸談論這件事太傷感，
或者絕口不提就可以當作沒有發生？
問題是你明明親手策劃了戚偉易的告別式，
當然，我和大部分朋友沒有出席，
不過所有人都接獲他的死訊，
心裡清楚這一別就是永別。

我不知道你對戚偉易了解多少，
我想你的交遊太廣闊，大概沒有特別在乎他需要他，
然而有段時間戚偉易曾經是我生活唯一的重心，
我全心全意珍愛他、仰望他、依賴他，
所以對他再熟悉不過了。

戚偉易俊帥挺拔、舉止優雅，
擁有我從來沒看過的完美外型，
我光盯著他或想著他就會醉，
覺得too good to be true。
但戚偉易光鮮的軀體下藏著陰鬱神祕的本質，
是天生身子骨太虛寒還是什麼其他的不對勁兒，
從認識戚偉易的第一天起，
我就感覺他孱弱得令人很不安，
彷彿已經輕手輕腳小心捧好了，仍阻止不了他一天天越病越重。

正因如此，不是事後諸葛，
我雖然萬般不願意，但其實早就料到戚偉易會英年早逝。
也正因如此，
戚偉易死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很傷心。
對，我只在他們宣告戚偉易病入膏肓，即將不久於人世，
甚至明確預言他的死期時幾度崩潰，
他正式斷氣的瞬間和後來，我不曾再為此掉一滴眼淚。

「是肝癌！」好像有人這樣說，我不置可否。
戚偉易死於癌症，還是死於被遺棄、被謀害、被先姦後殺，
有什麼差別呢？
你說有事的那天，
我明白你是去替戚偉易敲響最後的喪鐘，就沒多問。

現在即使來到戚偉易的墳前，我依舊可以談笑自若。
戚偉易的魂魄好幾次回來找上我，
款款擺動的姿態晦澀曖昧，看不出是邀請或只是致意；
我也不害怕，
畢竟人鬼殊途哪，人鬼殊途，
我不會穿越陰陽地愛上他，他也別想帶我去向冥界。

這樣說對戚偉易的確不尊重，
可是當初我實在應該跟你一樣大肆慶祝他如期死去。
既然我嘗試過卻救不了戚偉易，沒人救得了，
那麼埋他入土等於助我重生，
讓我倖免於被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他狠狠拖累的災難。

話說回來，
人死需要陪葬。
這部分倒很快就湊齊了，
因此戚偉易的忌日，
同時也是誰的幸福的忌日，誰的忠誠的忌日，
誰的夢想的忌日，誰的人格的忌日。

墓穴裡沒有我的位置，
戚偉易身後貼心慷慨地留給我勇氣這天價的遺產，
於是一年後我淺笑著，為死者們捻上一柱清香。